绝望与哀叹。
最后的最后,他的耳朵边传来医疗器械的滴滴声。
亨利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,黑漆漆的一片,丝绸版的触感,双目好似被眼罩遮盖住。
细长的手指微微蜷起,用尽全力想要抬起,取下眼罩,手腕缓缓移动,却只感受到冰冷坚硬的钢铁圈形禁锢感。
他的双手,似乎被镣铐禁锢在小腹的前侧…
阻碍视觉的眼罩,让亨利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感,紧紧闭上双眼,呼吸一滞,脑海里经过短暂的一片空白。
随后,医疗器械的滴滴声,手腕上镣铐铁环的冰冷刺骨,无边无垠的黑暗,阵阵寒意涌上亨利的背脊,迷茫,陌生,恐惧如潮水般滔天地席卷而来。
在政坛里明争暗斗的血腥经验,让他在最快的时间里,平静下满是恍然恐慌的思绪,紧紧咬住下唇内部,迫使自己冷静与专注,不动声色,抽丝剥茧地做出快速分析。
在战争战场上,没有恋人,没有朋友,只有我军和敌军,生和死。
他还活着,虽然全身无力。
他此次出行的原本目的,就是前往战火纷飞的前线。
机舱的迫降地点,往往是不受控制的,而是根据风向,风速的变化,随机降落。
眼下,他被镣铐禁锢着,双眼还带着眼罩,显然原本就接近战争前线的军机,迫降在战火交界处的另一边,敌方卡洛蒂亚联邦国的阵营里,在意料之中,却也充满重重风险。
医疗器械的声音,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,对方没有杀自己,反而给他提供了治疗。
自从他上任经济大臣后,就频频出现在公众媒体上。
鉴于敌方暂时没有取走自己的性命,对方极有可能已经识别出自己的身份,准备利用他的政治价值,或许接下来会将他作为筹码,与帝国进行谈判,双方互换战俘,又或者,他们准备在自己清醒后,对自己进行严刑拷打,逼问帝国的军事机密,再或者,他们需要对自己进行公众处刑,从而激起联邦国军人的热血和亢奋…
思绪飞快地运转着,敌军阵营目前的最高首领,是卡洛蒂亚联邦国的国防部部长,那个被锁在内心深处,不能说的他。
亨利屏息刹那,踌躇着,会遇到在那个曾经呵护自己,将自己捧在手心,最后却不告而别的他吗?那个另自己魂牵梦萦的人,知道他已经被困入联邦国的阵营里吗?可以将赌注押在那个猜不透内心的人身上吗?曾经深爱,现在却是战争敌人的他会慈悲地放过自己吗?
在和他分开后的七年里,虽然一直催眠自己,努力想要忘掉他,甚至想要厌恶他,但是也曾期待过和他再次重逢。
如果可以,亨利更希望可以在和平谈判会议上,那个人代表联邦国,自己则代表帝国,站在他的身边,与他并肩站立,接着注视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告诉他,“你看,没有你,我也可以做得很好。”
想要展示给他自己最优秀的一面,扯高气扬,带着幼稚怨恨的,赌气问他,“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?离开这么棒的我,你后悔吗?”
可是幻想终归幻想,现在的他宛如一个战俘,被眼罩遮住,被镣铐锁住,被困于无际的黑暗中。
眼罩下,他的双眼缓缓睁开,长长的卷翘睫毛颤动着,好似蝴蝶扑扇的翅膀,感受着丝质的眼罩表面。
漆黑的世界里,期待又恐惧,渴望又畏惧,相反的极端间,仿佛编织着一张禁锢的巨网。
巨网下,牢牢被困住的亨利勉力挣扎着,再一次陷入茫然无措,泛着沉郁的思索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