孜特克说实话,心里是有些打鼓的,知道自己这样不明不白地从外头带回一个汉人小孩,在荒年自己饭都尚且吃不饱地情况下,还要养这样一个小孩,想必老爷也是不愿意的。
小孩也看出来他的顾虑,明显有些惴惴不安。
孜特克朝着床褥上的老爷行了个礼,他深吸一口气道,“老爷,您知道……他没有爹娘,出去定活不下来,官府的人不会放了他的……”
老爷躺在床上,眼睛睁得浑圆,看起来又怒又气——放在年轻时,孜特克少不定得挨一顿鞭子,只是现在老爷年纪大了,天天在家里念经,生怕死后被油锅煎烧,心不似从前冷硬。
加上他前些日子又中了风,孜特克便相当于家里半个主人,老爷对此无能为力,一时半会儿拿孜特克没办法。
“您就认他做干儿子吧,”孜特克道,他想了想,补充道,“阿努曼在上,他说:多行善事,死后才能进天堂。”
一旁的小孩也很识趣,扑通一声就跪下了,大叫一声,“额甲——”额甲就是羌语里父亲的意思——这孩子看人脸色是一绝,认爹认得非常痛快。
孜特克以为怎么着小孩内心也要挣扎一会儿,毕竟汉人还是比较在意认干爹的,看对方如此配合,不由得有些吃惊,好半天才回神。
徐羡骋砰砰给老爷磕了两个头,全然不顾躺在炕上的老爷那气得青紫的脸,“我会好好干活的——不会吃白食的。”
老爷半晌没说话,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,良久,他长叹一口气,竟然气晕了过去。
孜特克长舒一口气,如释重负,权当对方同意了,这些日子老爷话也说不清楚,下人也不拿他的态度当回事,只等着给这神志不清的老爷收尸,他一把把小孩拖了过来,拉着他往外走。
徐羡骋知道自己算是正式被收留了,不由得十分雀跃,孜特克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可怜,估摸着这孩子在外头流浪有一阵时间了,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可以收留他的地方,这般高兴,想必在外头没少吃苦。
“我会砍柴,”小孩挥了挥手,一路上这么和他保证着,挥着那瘦得和柴火差不多粗细的手臂,“我还会喂羊,养鸡,我还会打糕子——我干活很麻利的。”
孜特克没说话,嘴角却微微上翘。
小孩在一旁探头探脑的,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孜特克的表情。
孜特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,那儿的胡茬有些扎手——孜特克身材高大,浓眉大眼,皮肤黝黑,左眉骨处还有伤疤,皮肤因为常年干活晒得黝黑,胡子有些日子没剃了,看上去一副不好惹的凶相。
——徐羡骋有些怕他是正常的,孜特克这副模样,在镇上和路边大娘问路时,还把大娘怀里的奶娃娃给吓哭过。
孜特克也没说什么,他让小叫花子把脸和头发洗干净了——孜特克看小孩的鸡窝头不舒服很久了,他拿了把剪子,想给小孩剪头发,吓得徐羡骋直叫,剧烈反抗。
——也是,孜特克想,汉人一向爱惜头发,死都不肯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