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边有人馋了，打趣：“瞎，你不拿我拿了？”一只脏手说这就伸过来，被胡牙三一脸凶相的吓走了。

钱瞎没呵斥狗，低着，给胡牙三一个白苍苍的，慢慢说“你不正当营生，看不起你。”

胡牙三不以为意，从兜里掏一个圆大的银锭，足有五两，搁在钱瞎的铺上。

钱瞎并不瞎，乃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叟，没人知他究竟多老了，只知每隔一两年，便有人在卯市中传“钱瞎死正了，都僵了”“埋在城北黑凉山上，孝贤孙跪了一地”“他一个老鳏，有个的孝贤孙，还不是好心人破席一裹扔过去，就他那条狗还守守坟坑。”传得有有脸，神乎其神。

人逐渐多起来，胡牙三挤在人群中，呲裂着嘴一通骂，走得极快，他脸上有麻，人长的凶，又的拍的营生行当，为许多人不齿。卖灯的吴大娘奚落他：“哟，这不胡牙三嘛，歪歪咧咧的，赶刺笼嘞？”

因卯市特殊，

钱瞎却看都不看：“卖娃娃的钱我不收，拿了折寿，拿走。”

胡牙三是这里的熟客。

胡牙三：“不是我的钱，是梨巷驼夫燕老二的，他不熟卯市的规矩，在外候着，托我来见您。这可是净净的血汗钱，他一年到一趟一趟给人搬东西攒的媳妇本。”

卯市有蔬果瓜菜供给早起的酒楼餐馆采买，不过这只是很少一分，这里大多时候着一些“不见天日”的生意，譬如“旧”的买卖。旧括了普通人家中用不着的旧东西，也有盗墓贼从墓地里抠来的、仆在主家偷的什、盗匪销赃的金银、土巫医的方药……千奇百怪，鱼龙混杂，不一而足。

都说人老成，到钱瞎这个岁数，就是中之。他以看卦相面为生，没有生意的时候，也会搓土方卖一卖。同时他也是个“消息贩”，钱瞎活得久了，提着褡裢走街串巷，在西陵城认识的人很多——哪家馆新卤的方、哪家媳妇偷了汉、哪里的暗娼最灵，问他准没错。

隔年照样看着钱瞎挂着他那几十年不离的褡裢，引他那条叫的狗，颤颤巍巍的又现在卯市街。每每此时，撞见他的人都要吓一。

“刺笼”便是这里的黑话，意思是赶着上牢狱中去。胡牙三蹬她一：“去你娘的，我找人嘞，钱瞎在哪块摆摊？”

路边有人敞着摊铺，也有人支着棚，还有人就在地上铺着坐摊，狭窄的巷中间只留下一人的通。

这日卯市方开，天还黑，一条旧巷灯照烛，蜿蜒走两个坊，便是卯市的全貌了。

“钱老，一小钱，不成敬意”

黑狗一看见胡牙三就竖起尾站起来，冲着他直咧嘴，咙里呜呜有声。

胡牙三找到钱瞎，后者正坐在台阶上给他的草鞋拍灰，面前支棱着一个不大不小，四四方方的摊，上面横七竖八摆了发灰的草药。

想在卯市要买到东西，需严格遵循此地的规矩，其一便是脸熟，其二是会些切。不然看到的只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，一丁好都买不到。

如此，一传就是十来年。

没有人知钱瞎现在究竟是个活的好好的人，还是从坟坑里诈起来的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