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破那日是七月初七女儿节，早几日府内便备好了香案与贡品，哪知本没机会乞巧，下却用来祭奠逝者了。

你去了便知。孟开平不慌不忙：见一面而已，你总不至于连这耐心都没有罢？

原以为他会暴如雷，没想到孟开平居然厚着脸坐了下来，跟大爷似的，对她吩咐：那就换首曲，弹个激昂壮阔些的。他抓了抓发，努力形容得更了些：就是那，听到就让人想骑打仗，憋都憋不住的觉。

正如邹氏所言，这厢，师杭见夜渐，便披了件单衣推开房门。

少女甫一起手，便是几声铮然声响。孟开平一听，估摸着差不多对味，而后便静心细听，哪知越听越不对劲。

香案前，师杭将三支香在炉中，又把事先写好的诔文焚了。她在地上规规矩矩叩首三回，悲凉：便是烧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了。

你想听打仗，那我便奏一首古役曲与你。

虽说她也想祭奠儿与孙女，但这府里守备森严，倘或教人发现了不知又要惹什么。

爹爹，阿娘，女儿不孝。你们不在了，女儿居然连为你们披麻孝都不到，终究还是让你们蒙羞了。

见气氛尴尬凝滞，他绞尽脑想抹开话题，见师杭仍抱着琵琶，孟开平便：啊，对了，你方才弹的什么曲，还好听的。

她与柴媪在院西边选了净地方，放好铜盆，三人围成小圈，借着烛火将纸钱燃。

一旁的小红跪在地上，始终低垂着默声不语。

她弹得好，也唱得好。孟开平却听不下去了，他快步上前，不悦：靡靡之音，何故作此情态？

他驻足听了半晌，也没听是什么曲，只听了其中重的哀怨与悲愁之情。

幸好，他心中记挂的姑娘此刻仍安稳坐在院中，怀抱琵琶，柔声而唱。

靡靡之音罢了。师杭面不改，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：你若听，想来离兵败灭也不远了。

前半段还好，到了后半段，简直比她方才弹的那首还悲还苦，真是闻者无不落泪。但他不敢再随意打断了，只得如坐针毡般耐着听到曲结尾，浑寒都快竖起来了。

贼窝，受人所制，苟活而已。

师杭盯着他半晌，确认他不似作假，终于又缓缓坐了回去。片刻之间，她的脑海中便闪过了许多琵琶曲目，其中唯有一首最合心意。

这样静谧的夜中，琵琶声亮婉转，直切人心。孟开平踏院门，抬正望见一缕细微火光映照，不免心一。他想起了那日福晟的自焚之举，当即冲了去。

什么苍苔什么白骨，孟开平被她说的瘆得慌，开阻拦：你就是读太多书把脑读傻了，尽想些有的没的，好好过日不成吗？

孟开平立时正襟危坐，本不似在楼里听曲享受，倒似在聆听琴师大家的教诲洗礼。他早知师杭琴艺颇，只盼某日能有幸洗耳恭听，今日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。

人家今日愿意见你已是不易，她爹娘新丧，哪里能有心思替你过生辰呢？

师杭看也不看他，自顾自喃喃：与纣之乐是为靡靡之音也先此声者，其国必亡。

说着，他又看向她侧的香案，斥责：这些都是谁来的？

*

孟开平尚未踏院中，便听闻一声琵琶铮然而响。

姑娘，省着儿烧罢，烧完咱们就赶回去。柴媪了酸涩的眶，哽咽：就这么些纸钱还是好不容易求来的

师杭微微一笑：垓下之战，乌江自刎，将军总不会没听过罢？

孟开平锁着眉，见了那炙火光心中憋闷，一脚便将地上的铜盆踢翻了。

最后一响毕，他终于长舒一气，忍不住开问：你这弹的啥啊，说实话，我怎么觉得不太激昂呢敢问这是哪场古战役？

闻言，孟开平这才反应过来，半晌悻悻：总归年年都有七月七，乞巧节嘛，明年再过就是。

风雨如磐梦哪堪，愁与孤影相陪伴落红声声叹，玉盘西楼照残妆

一派胡言，对弹琴。师杭恨不得将琵琶砸他上，拂袖起走：想听曲找旁人去，我又不是专为你弹琴解闷的。

柴媪和小红发觉他面不豫，立刻跪下来请罪求饶。然而，这声脆响仿佛惊醒了师杭。白纷纷未燃尽的纸钱撒了满地，月之下随风飘动，她望着孟开平幽幽：苍苔白骨空满地，月与古时长相似，岂非恰应了此情此景？

？

师杭穿一素服，将指尖灼烧的纸张放盆中，心中默念。

师杭冷笑：看来你是杀太多人把脑都荒废了，城破那日，正是七月初七。

霎时，乐声骤歇。

邹氏推开窗，指着外渐升的圆月，轻叹：今日是七月半，中元节。

师杭本不信他的话，只当他又在诓自己，冷着面：我的旧识不都被你杀光了么？

孟开平拦住她，不让她走：你若弹了，我便带你去见一位旧识。

*

师杭一开始弹的曲是，之后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