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责教导他们的是父亲最小的弟弟，他们的小叔叔叶岑。

他是上一代叶城主和其他女人生的孩，直到五六岁才被认回叶家。叶家人丁稀薄，算上几个旁支也不过二十余人。他舍弃了母亲的姓氏和那个不甚好听的名，被冠上了“叶惟远”这个姓名，成为叶风城唯一的同辈兄弟。

好几次他想叫青云停下，可只要青云那双悲悯的大睛里蓄满了泪，温柔地凝视他，他就再也说不话来。

——什么是天地正？

那时的叶风城还不是现在的叶城主，不过是个骄傲冷漠的少年，对他从来都没个好脸，就差没把厌恶写在脸上。

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，那些规矩就统统抛到脑后。

追杀他的人越来越多，它只要停下，受重伤的叶惟远哪怕

起初那几日，叶岑传授给他的叶家功法还能勉占据上风，但随着他手中杀孽减重，心中恶念肆意生长，气就肆无忌惮了起来。他能清晰地受到那些无可去的气是如何将叶家功法一寸寸消磨殆尽，也让他心里属于善的那一小块地方永远地空了下去。

叶家弟修的是斩妖除的天地正，最大的忌讳就是滥杀无辜和心存恶念。叶惟远的前半生一直都在这个准则而活，直到他开了杀孽的，自愿修习邪术坠，这些东西就成了空谈。

简直就像是在杀死过去的那个他。

他和叶岑第一次见面，叶岑没有教他任何东西，只问了他两个问题。

每个夜里他都能清晰知到两不同的功法在他的缠斗不休。冷暴戾的是初生的气，而明亮锐利的是叶家功法。它们沿着他的脉蔓延，啃噬他的血，榨取他的每一丝灵力想要争个下。

最难捱的那几天，他靠喝酒来压抑那如同被蚁虫啃咬的痛楚。酒分许多，又有千万喝法，他喝过人间那毫无灵气、充满浊气和杂质的酿，也喝过取莲酿造的仙酒；喝过消愁的闷酒，也喝过歌伎奉上的，染满脂粉气的酒。过去他是习武之人，酒会麻痹他的，即使是休沐之日，他都会暗自叮嘱自己不可过量。

他梦到了过去在陨日城的时光。

是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。

这一路颠簸，本就没有悉心照料过的伤只怕是又裂开了，血迹透过潦草包扎的布条洇散开，在森冷的月光下凝成一片的影。

叶岑是个固执到偏执的人。他修的是剑，使得一手好剑，一生都为叶家和义而活。

伤——约莫长两三寸，离心脏不过半寸，是三日前白月门掌门大弟留给他的。

他还记得那时叶风城虽仍是病恹恹的，可是病得没现在这么重，神气好的时候和寻常少年无异，哪像现在靠各奇珍异宝吊命，连一冷风都不得，随时都病得像是要去了的样。

青云载着他穿过一片茂密森的树林，淌过不见底的湍急河，他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，又把那群追兵甩掉了多远。赶路的途中，他只知太一日日地升起，一日日地落下，有时夜空中有繁星和月亮，有时没有；有时一眨天就快亮了，有时一闭天就黑了。他们再没有停下，只有痛到麻木的伤提醒他，他还是个活着的、会气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