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目相顾，也不知各自心里究竟想些什么，更不知时间逝，仿佛这天地之间也再没有别人了。

他只望着东方寻，俨然是中心上早已堪破外再无其他，中一字字所吐的，也只说与东方寻一人。

岳君亭便也看着他。

令狐羽听见师父哑声说这么句话来，就当着小师弟的面，顿时脑里一顿乒里乓啷得混，打翻了场一般，却也没有办法。

他显然是顺了嘴，可看了一岳君亭脸，又讥讽不下去了，一句话到了嘴边又自己生咽回去。

令狐羽满脑警钟嗡鸣，只想赶把话岔开去，便讨巧卖乖地顺着接：“师门数百年基业，有什么兴衰起伏，也是常理。只不过……”

岳鸣鹿哪见过这场面，整个人都彻底傻了，呆磕磕望着父亲茫然唤了一声：“爹——”

但岳君亭此刻已然是谁唤也听不见了。

这模样竟似把东方寻吓着了，怔怔望着他，一句话也没应来，再没半刻薄起来不饶人的威风。

令狐羽顿时一阵难过，难免在心中替师父抱屈，就听见师父喟然一声长叹。

他有此一问，师父却没立刻答他。

他就这样看着岳君亭不说话。

他话一，那东方寻仍怔在座椅上回望着他，似还没反应过来，全没意料到他竟真能把这样的话说，但泪却先一步从眶涌来，顺着面颊落嘴里。

“我这一生，自认克己，一向以侠义正为守，所唯一犯下的一大错，悔也无用，无可挽回，便是为了那群雄令，负了你。”

“……阿寻，你我怎么说也算是同门一场，当年之事是我岳某人一个对不起你，你要埋怨，只埋怨我一个就是了，何必声声折辱师门名声呢？我不信你当真已对西岳太华再无半情义。你若当真绝情至此，也不会跟我再回太华山来。”

任平生于武林大会上六下六块群雄令于六大门派，彼此正在低谷中的太华派，理说，是争抢不过的。

令狐羽心中忐忑，还正揣度自己是不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。

尤其是……“背信弃义，卖同门”也就算了，这“负心薄幸”四个字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呢？

又好像……什么也无所谓了。

偏还是从师父自己嘴里说来的。

“你师父怕是开不了，实在没脸告诉你们，那块群雄令，是他……是他——”

岳鸣鹿年少，不知旧事。但令狐羽打小就跟在师父边，对早年师门之清冷落魄，其实都记在心上。

他原本是想与师父铺个台阶，好解了这一围。

岳鸣鹿也明显被吓着了，多半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，白着脸发了一会儿愣，就忿忿嘟囔起来：“什……什么六大门派，谁要跟他们抢了，我们还不稀罕呢！”

但今日所谓兴盛，也不过是一时的表面荣耀，实则危机四伏，随时可能楼坠落，反倒是旧时衰颓，更叫人刻骨铭心。

谁知师父本不睬他。

再也没人说了。

一旁那东方寻到是嘴快。

“师父，我……有伤在，实在觉得累得很，不然今天就——”

这情形看得令狐羽心里一阵阵发，恨不得赶脚底抹油从这屋里逃去才好，否则不知接下来还得撞见什么不该看不该听的……

大约是等一句话等了一辈，终于等到了，反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。

他显是真被东方寻那几句奚落挖苦言语刺伤了，嗓音里又是无奈又是心痛，连神里的疲惫倦意也藏不住了。

师父一生执念，便是想要承祖师遗志，再兴太华，为此已然付太多，也着实凭着一己之力，力挽狂澜，使得太华派重回了百年以来的至巅峰。如今江湖中人提起师父这个武林盟主与西岳太华，虽然少不了在背后腹非心谤，可又有几人敢拍着脯说自己当真没有半羡慕嫉妒之心？有几人敢再不尊西岳太华为名门正宗？这东方寻偏要拿这旧事来刺痛师父，正是仗着了解师父，晓得说什么话才最能叫师父伤心，实在是太过了。

他犹豫了一瞬，用力咽了唾沫，才小心翼翼问：“既然如此……师父，当年咱们太华派那块群雄令，是从何而来啊？”

“那块群雄令，是我岳君亭背信弃义，负心薄幸，卖同门，才伸长了手抢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