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错愕地看向明显知更多前因后果的重华。

他原以为殿下会厌恶的，却没想到反得了怜惜。他这样的人，又哪里得上殿下如此厚恩？

殿下固然可以轻易躲过，可是……背后就是那个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世界，那里有他们一手打造的太平盛世，那里有殿下刚刚赐予祝福的两个人。

听得黎的说法，重华沉默了一会儿，微微颔首：“嗯，你一直困在孤边……多走走也好。”

“若是，”重华顿了顿，缓缓，“若是日后遇到什么难，不妨来寻孤。”

更何况……

听着内侍尖利的嗓，说要聘沈十一娘为皇后，黎几乎要原地爆炸。这个小兔崽，不是与沈家十九郎情投意合么？他怎么敢，怎么敢！

——他的命是殿下赐予的，如今为殿下而死，是不是也算报恩了？

他屈膝跪下，磕了三个，便起走——他真的怕极了殿下厌恶的神。

静室的门开着。殿下盘坐在蒲团上，正专注看着面前两幅镜。

黎便猜，大约是殿下解封神力，护佑船队穿过飓风安全靠陆，而又为了避免破坏这个世界的法则，不得不选择离开。

黎嘴蠕动，正要说什么，却见重华脸骤变，豁然起。

黎却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展开，目光移向另一幅镜。这里没有辉煌富丽的大殿、章服井然的君臣，只有一群奇装异服的野人，而乐容正与他们言笑宴宴。

——比起什么前程远大、天地阔……

黎前一亮，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渴望复又发。他几乎没有犹豫便踏了悬梯，沿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路线，一直走到殿下常待的静室。

殿下要见我？

黎怔愣良久，心中不自觉地燃起再见殿下一面的渴望，但到底没压过畏怯。

决然冲时空风暴那瞬间，黎脑海中闪过一个念。

“阿黎，阿黎想先到走走。”

可现在，黎发现，他不能睁睁看着殿下在自己面前受伤。

果然，黎看着殿下祭了本命法宝钧天尺，是打算扛了。

乐容？

左边的镜是倒映着大明的景象。圣人驾崩，圣人万岁。大赦天下、蠲免钱粮是应有之义，放归人、加恩老臣是新皇恩德，晋宋氏为皇太后、聘沈氏为皇后……什么！

沈十一娘自与殿下有成之恩，而乐容……便是真的得了殿下心了。

是那次飓风造成的？瞧着船上完好的主桅杆，不像是损伤严重的样。

——这才是最好的结局。

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”

这群人很快走木屋，外面是一望可见的草原、田地、作、羊，一派田园牧歌的景象。在画面尽，黎终于看到海岸线，庞大的船队在草草搭建的码停泊，工匠忙忙碌碌地修葺，看上去已经接近尾声了。

见殿下掐了个法诀收起镜，黎便知接下来才是召见自己的正题，忙打起神回话。

从前这时候完全不需要黎什么。他是侍从，不是侍卫，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卫护殿下。

余光瞥见殿下有所动作，黎忙放下心里的琢磨，定睛去看。只见殿下指尖光华转，两玄黄功德之气结成璎珞坠镜，一落在沈十一娘上，一落在乐容上。自此二人气运不衰，福祚延绵。

这就是说，殿下还愿意给他靠山……当日诀别时可没有这句。黎愣了一下，随即便想到，既然镜中有雍王即位的景象，那想必自己那副寻死觅活的丑陋模样终究还是落了殿下中。

“阿黎知错，”黎忙垂下。

重华没再说什么，收回视线继续看戏。

“阿黎！”

黎心中无可避免地泛起苦涩。殿下喜聪明乖巧的孩，他早就知的。甚至，若说殿下恩，又有谁越得过他去？

云舟却忽然微微发亮光，随后一悬梯缓缓垂下。

黎满脑疑惑，但好歹没再失态，耐心地继续看下去。

“还不是效仿你和宋氏，”重华无奈地看了黎一，“看你都给后辈了什么榜样。”

“是一场易，”重华温和的声音如一场甘霖，迅速浇灭了黎升腾的怒火，“阿芷为他坐镇后、挡着朝野议，他给沈氏商行背书。”

黎默默跪下，目光也随着殿下的视线看向镜。

终究是被他自己生生磨没了。

只是乐容赫然成了船队的首领，不知有多少是殿下余泽，有多少是这个昔日小书童自己的能耐。

黎低低应是。

下一秒，云舟消失，黎也看到了不远正在酝酿的时空风暴。光是看着风暴心的氤氲的黑暗，黎便觉得危险至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