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刺向齐明的冰绡生生止住，沈落衡几乎不敢呼，欺上前挡护萧霁，袖中冰绡如双剑凛凛，勉力格挡林云苍肆杀招。

“你所铸并非大错，况且已非我弟，何必为我……”

他从来不奢求神明，因为生命里已经拥有最至无上的神明——他是最忠诚的朝圣者。

齐明死的这日，泠阁院中所有的槐树，一夜间尽数凋萎了。

他没有来得及听见沈落衡的应允，数百年来的沧桑岁月向虚无疾疾隐去，怀抱的温以比风还要快千倍的速度消散起来，他想要抓住什么，却控制不住地急速下沉，沉至再也看不到任何光的渊。

沈落衡喊他的姓名，这名字是他亲自为他取的，充斥着数不清的惊愕与困惑。

沈落衡愣了半晌，缓缓摇。他想抱他直起，却惊觉他上重量越来越轻，仿佛揽住的只是一月华。

“好一情意重，”林云苍狂笑不止，森森杀意，“可惜，你们一个也活不了。”

“经年后…你还会记得……那棵讨人厌的槐树吗……？”

暴风雪从他上渐渐散去，沈落衡睁开，终于看清前倾颓之人——冷峻眉，三分像他，桀骜地皱着，生生受了挫骨扬灰的一击，无力跌倒在他的怀里。

他听见一声呐喊从谁的灵魂绝望地发。

四周狂风骤雨，遮天蔽日的铁链向他俯冲而来，铺天盖地的杀意如狂澜奔涌，刹那天地失，日月无光，他尽全力挡下几招，已是元气大损，林云苍攻势丝毫不减，锁链铿訇聋聩，疾如闪电、猛如恶兽，沈落衡躲避已是来不及，这一击，势必能使人神魂俱灭，永不超生。

“霁儿！”

“救命啊——”“快逃——”

众人抬，后忽现万丈黑云，玄枢不知何时再次启，族大军惊天黑浪般再度涌，只恢复一刹的湛蓝碧空又黯然失，昼夜倒悬、暗无天日。族铁骑踏过神台，盔甲与寒石相撞之声如雷声轰鸣，震得人百骸俱颤，极目眺望，只见那将领兜鍪耸、紫缨发狂般席卷，声势熏天赫地。

众人看了，纷纷惊恐万状、魂飞魄散，有人丢盔弃甲，亡命而逃；有人惶然张望不知如何是好；有人焦灼死盯天幕，亟亟等待神族来援。“别等了，”林云苍冷笑桀桀，“神族向来冷酷无情、自私自利，会好心来救你们？！”

落人独立，微雨燕双飞。

“齐明？！”

“师尊，你莫护我！”沈落衡也只能勉接住林云苍几招，力渐渐不支，萧霁唯恐伤着他胎气，闪又将他护在后，“你快走！”

惊恐的人群如同锅上溅开的油珠一般八方奔溃，将原本就不乐观的局面搅得愈发混，神台几乎摇摇坠，裂痕四散。沈落衡心下一，趁林云苍不备之隙，绡寒气凝结，化作凌然剑意风驰电掣而去，锋刃欺近其颈，见一招“冰魂雪魄”将要使，突然一紫电毒蛇般侵袭上来，飞速缠住冰绡，气与寒气相抵相撞，一场无声的战斗就此展开。有人桀桀笑：“沈落衡，就凭你？”

倾天雨幕，狂暴地湮灭了所有言语。护在他前的那抹影，毅然决然，没有半分懊悔。

“师……尊，我……可不可以……唤你一声……落衡……？”

齐明惊愕抬首，一锋利寒光赫然近，他仓惶闭上，心想自己真是铸成大错，永远也得不到师尊的原谅了罢，忽听一声怒吼，林云苍杀去数人，双目直勾勾视萧霁，愤怒冲来：“孽障，果真是神族——当年我就要杀了你炼剑，沈落衡执意不肯，如今又来坏我好事——本尊势必要杀了你这个畜牲！”

“苍天负我，我便踏平这天地！哈哈哈哈——”

多年前，沈落衡途径无忧谷。那株十分小的槐树颓然倒在路旁，脆弱无力。那时域刚经历一场浩劫，目皆为焦土。这株槐树埋在这里，不免可惜。他将他带了回去，天空忽然下起雨，十分冷，将他肩浸。

陪伴他最久的，不是萧霁，其实是数百年来，小小泠阁中，独自开败的槐树。他只记得他莽造次，却忘了数百年来，朝夕相伴的默然守护。

走火、暗通款曲之事，你明明知晓，却瞒而不报！齐明，本尊最后悔之事，便是当年救下你——自即刻起，你不再是本尊弟！”

齐明摇摇，尾着笑意，不知望向什么方向，喃喃自语：“我永远记得……那天的雨，也像这样……你走在雨中……从那天起……我就想护你左右，哪怕只是作为一株槐树……”

沈落衡凝视着他，愣愣失神。

“弟……了太多错事……愿以死相抵……求师尊原谅……”

“师尊——”

杀伐声从他的世界里渐渐消散，星星月亮混沌一片，天地黯然失。只有沈落衡的眉如此清晰，经年累月、一笔一画无比鲜明地镌在了他的心。

遭此一击，齐明全修为正如沙般止不住地四下散逸，他脸上却挂着微笑，这一刹，他忽然觉得很幸福，因为他一直憧憬着像萧霁那样，活在师尊的关怀之下。